悲苦悽慘的勞工 — 義憤填膺的悲情

       民國54年4月2日發生火源太平山林場延燒大元山林場翠峰湖的大火,民國57年9月11日工作站大火,民國58年9月26日強烈颱風艾爾西造成大元山林場全面癱瘓,古魯土場(原木止擋場或集材場的學術名稱)內的原木全部流失,更造成四人往生的不幸事件,此三件併列大元山林場重大災難事故,檔案文件大量毀滅消失也促成大元山林場慘遭除名的複雜重要因素之一。

       1969年(民國58年)剛考上省立宜蘭高中,中秋節巧遇強烈颱風艾爾西侵台。

       那年,剛搬到羅東公正路末端新房子,那時,柏油路只鋪到羅東高中校門口,住家四周只有北成圳沿岸有竹林外,望眼所及都是一望無際的稻田。

       1969年9月26日(經查證1969年9月26日星期五正逢農曆屬雞八月十五日中秋節)強烈颱風艾爾西午夜於宜蘭、花蓮之間登陸,逐漸影響宜蘭地區,午夜最為劇烈,隔日27日清晨時分從二樓往三星望去,北成圳沿岸竹林全數折斷傾倒,極目所望,羅東堤防外「萬長春」沒頂,大洲單層平房只剩屋頂,公正路以西至三星諸多河川氾濫,汪洋一片。上午8時自新竹附近出海,天氣逐漸轉晴,積水消退,羅東溪、蘭陽溪沿岸村落一片狼藉,處處瘡痍,多處堤防崩塌,稻田全數沖毀,道路崩坍中斷。

       隔天28日教師節全國放假,宜蘭則全縣投入救災,29日鐵路恢復正常,順利到學校上課,閱覽班級這幾天報紙時得知宜蘭地區受災最嚴重的地區就在大元山,整座古魯土場包括古魯索道儲存原木全部流失,順著番社坑溪、羅東溪、蘭陽溪漂流向外海,甚至有四位員工及家屬遇難,名單裡赫然發現列有小學同班的父親姓名。

       悲情湧上,不知同學情況如何?但當時省立宜蘭高中(另一所省立高中是女生就讀的蘭陽女中)是全縣男學生菁英匯聚的學校,競爭激烈,學業異常繁重,每天早上五時出門趕火車,下課放學回到家已經超過六時,每晚念書到深夜11時之後,加以久未聯繫不知住址(那時除政府機構及生意商家外,家庭幾無電話機),無法得到真實訊息。只能心裡默默祈禱,同學能夠安然無事。

       從9月27日這天開始,左鄰右舍都是蘭陽林區管理處職員或員工每天奉派至上述河川沿岸駐守,發現原木馬上做記號,等候卡車到達吊掛上車。不分晝夜,忙進忙出,超過半月以上。

       不僅古魯土場損失嚴重,山區鐵道柔腸寸斷,交通完全中斷,尤其暗霧(鞍部)索道慘遭摧毀。

       這兩天降在大元山的雨量約半年數值,約2300毫米(大元山區平均超過5000毫米,是台灣雨量最豐沛地區。)傾瀉而下,恐怖情況可見。

       山區全數參與交通復甦,鐵道工拼命搶救。

       工作站主任林木溪指派幹練監工游衫期、歐金水率領經驗豐富的集材工參與暗霧(鞍部)索道的搶修,以下圖片為當時擔任大元山工作站主任林木溪提供的現場災害搶修實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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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58年強烈颱風艾爾西造成鞍部(暗霧)索道嚴重受損。《大元山工作站前主任林木溪提供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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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58年強烈颱風艾爾西造成鞍部(暗霧)索道嚴重受損,當時搶救情況。 《大元山工作站前主任林木溪提供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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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58年強烈颱風艾爾西造成鞍部(暗霧)索道嚴重受損,當時搶救情況。 《大元山工作站前主任林木溪提供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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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中間仰望強烈颱風艾爾西造成鞍部(暗霧)索道受損情況,整個發送點全垮。 《大元山工作站前主任林木溪提供圖片》

       2008年編輯《雲的故鄉-宜蘭縣大同鄉大元國小遲延 50 年的畢業紀念專刊》,念念不忘當年遇難的同學現今情況如何?多方探聽輾轉得知水災同學僥倖獲救,在同班同學聚會時聽到當年遇難得救的情況,整理後略述於下。

       記憶裡每次從山區到羅東,下索道客車走一段土台階,順著泥濘卡車路,經過土場,走過小溪水泥橋去搭交通車。

       下面國家文化記憶庫的圖片可以看到大元山林場直營早期時段中間、古魯及番社坑溪綠意蔥籠的景觀,當時中間聚落只興建兩排工寮 10輪卡車道尚未現形,行駛四公里山地運材鐵路數10年的機關車吊掛情況都存有圖片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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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大元山林場古魯土場工作情況。 《圖片來源:國家文化記憶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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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大元山林場古魯索道將原本裝載在卡車上的機關車準備吊掛至鐵軌上,然後駛至索道的懸掛位置然後往上懸吊,多方查證該機關車行駛四公里山地鐵路。圖中木架懸掛的是起重滑車。 《圖片來源:國家文化記憶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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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大元山林場暗霧索道俯瞰古魯索道、中間聚落情況。 《圖片來源:國家文化記憶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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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大元山林場古魯索道俯瞰番社坑溪谷情況。 《圖片來源:國家文化記憶庫》

       古魯土場(原木止擋場或集材場的學術名稱)尾端下游轉彎處有一座通行的水泥橋,跨越番社坑溪,長度約80公尺,橋墩密而不高,容易攔堵漂流木及雜草,雖然屢有員工建議必須經常疏濬,否則釀生意外,但古魯事務所主事者卻置若罔聞毫不理會,慘劇終於在此堰塞的橋墩發生。

       古魯土場旁有一條溪流-番社坑溪,同學的住處在土場對岸的第一處聚落。父親負責操作將古魯堀田氏索道運下滿載原木的材車以伏地索道放送至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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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元山區的木材由蹦蹦車拖拉至鞍部,經鞍部索道及古魯索道,再由柴油發動機用鋼索將材車牽繫下放至照片中左邊鐵軌,然後傾倒土場,改由卡車運載至羅東竹林。遠景的員工宿舍在民國五十八年時被洪水沖垮,死傷許多員工及眷屬。《大元山工作站退休員工吳鋅泉提供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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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古魯木材傾倒後,改運是由人力運用株櫓逐步將木材撬至前方斜坡,然後堆放在卡車上。《大元山工作站退休員工吳鋅泉提供圖片》

       民國58年強烈颱風艾爾西,中心最大風速每秒65公尺。七級風暴風半徑400公里。9月26日晚23時左右由宜蘭、花蓮間登陸,豪雨來得突然,而且在短時間之內下了巨大的雨量。可怕之處在於豪雨帶來了洪水,引起河水氾濫,土石坍方,土石流及山泥傾瀉。是日夜半風勢雨勢越來越強,古魯番社坑溪溪水也越來越湍急,入夜前溪水雖大還算正常。因山區沒有電燈,加以是颱風夜,約晚間8點左右突然傳來有人驚叫:「發大水了,趕快搶救物品!」,剎那間溪水已淹至門前,雞舍早被沖走,溪水挾帶大量泥沙及雜草往下沖,橋墩早已被漂流木及雜草堵塞,越積越高,塞積情況越來越嚴重,瞬間就形成很大的堰塞湖,土石就在堰塞湖內翻滾打轉,大家冒著強風暴雨急忙隨手抓起物品搬到屋後約30公尺的山坡地,在覷黑狂風暴雨席捲下,事務所工作站的人員,在門首么喝著大夥將事務所內重要文物搶搬至後山高崖處,高聲呼喝大吼著﹕「為搶救公物而受傷,林管處會補助有保障的」,吆喝聲音此起彼落。

       除工作站的文物需要搶救,自己的家當也得搶搬,頃刻間人仰馬翻,使得遇難的第一處聚落全體人員筋疲力盡。

       此為古魯土場第一次大水災的情形,但上游已因山崩造成大量土石滑落溪谷形成大型堰塞湖卻渾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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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霧(鞍部)索道及古魯索道全景 。資料來源:中央研究院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中心

       翌日颱風遠離,天氣放晴,是整理災後的理想天氣。從避難的高地遠望,整個河床都被土石填滿,水患使古魯溪旁員工宿舍第一聚落房舍全被沖走,員工宿舍第二聚落,幸運地靠著塊巨石阻斷土石流的流動方向而能倖全。新形成的河床就在住家坡坎場上,土場已全毀,木材全部流失,工寮屋舍片瓦無存,但所幸人員均安全撤離。古魯溪又恢復往昔流淌的溪水,無風無浪平靜無事。

       大夥都慶幸逃過了一劫,工作站人員前一天的呼喊「為搶救公物而受傷,林管處會補助有保障的」在避難人群間互傳,言猶在耳,大家都覺得可以信任可以賺取少許款項補貼家用, 同學與父親等五人爬上被風雨沖刷後臨時勉強走出的小路,打算取回在後山坡上搶救搬運的事務所及自家的物品,突然後面大叫:「快跑!大水來了!」說時遲那時快,一陣泥土、石頭等隨山洪傾瀉而下,山體滑坡,短短數秒,雷霆萬鈞,泥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他們五人捲入土石流中,水來的又急又快,沒有什麼可以逃的時間,被滾滾洪水沖走的他,隨波載浮載沉,死命地手腳亂扒,同學父親就在潮伏起落的瞬間,順勢用力推了他一把,將他推高,正好攀住集材場固定集木柱的鐵纜線,他就靠著父親的這一推,僥倖死裡逃生,他的父親等四人則被奔流迅猛的泥水捲走。事後他回憶起「身陷土石流裡,口鼻全被泥沙掩蓋,難過至極,土石流壓在胸口,根本無法呼吸,連翻身也難,生死交關之際動念祈禱,就在這瞬間,突然靈光閃現,身子可以活動,於是便慢慢沿著抓住的纜線,自行爬上安全的山坡。獲悉趕到災難現場的人員,看到有個從水中走出狼狽悽慘的泥人,高聲驚叫:「有鬼!」。在這次的古魯水災,四人罹難,只有同學一人幸運獲救。

       災難後第二天,溪水退了,遠在數公里遠的寒溪河床找到四具罹難者屍體,最遠的漂流到羅東北成附近。

       第二次大水的發生,在大晴天,當時頗令人納悶。災後幾天,探勘小組溯溪一探究竟,肇因是古魯溪上游有一大片山坡地,整片被颱風的雨勢沖刷,崩塌後形成堰塞湖,這一堰塞湖沒人發現,沒有任何警訊,下游的古魯員工又疏於防範,才有在朗朗晴日,堰塞湖崩潰,造成四人被溪水捲走慘絕人寰的慘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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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58年九月的艾爾西颱風尚未造成災難之前,古魯索道著點、集材場與所有員工工寮完整的景象。資料來源:中央研究院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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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58年九月的艾爾西颱風造成災難之後,古魯索道著點未受影響,但集材場與前段員工工寮被沖毀,河床加寬的殘破景象。資料來源:中央研究院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中心

       當時蘭陽林區管理處把搶救漂流的木材視為第一要務,事後才口頭告以「四人因搶救古魯事務所資料遇難為依據會給予撫卹」,但遇難的家屬始終沒有得到蘭陽林區管理處發放的撫卹金,因家庭失去支柱,無以為生,才勉予安排母親去做勞苦修築運材卡車道路的工作,二年後才被安排到蘭陽林區管理處擔任工友。

       直至今日他仍心痛地記得非常清楚「公祭當天,蘭陽林區管理處有些高級主管到場拈香,臉上沒有絲毫哀戚悲慟神情,甚至還有手掩口鼻,狀似惡臭難聞之狀,當場被參與公祭的員工嗆聲,驅趕離開現場」這種高級主管,輕蔑賤視低階林工,世間再沒有比這更殘酷滅絕人性的了,難怪許多林工子女至今仍然怒火中燒 怒氣滿腹 義憤填膺。

       同學聚會聽到的這則悲慘的災難,加之林務單位疏忽罹難家屬悲慟的感受,今日記述這則悲劇,雖然內心深恐再次揭起後代傷痛者的傷疤,但為了使林業史上所不曾記下的事件,使日後主政者記取教訓,亡羊補牢猶未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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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58年古魯大水災後古魯索道遭到摧毀情景。 《大元國小校友陳阿月提供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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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58年古魯大水災後集材場情形。 《大元山工作站退休員工吳鋅泉提供圖片》

       閱讀此則記載,可能會疑惑何以古魯學子會遠赴大元國小就讀?就地理位置, 住在古魯的大元國小學生,原本可以通勤走路半小時到寒溪國小上課,當日往返,但為什麼卻翻山越嶺到大元國小就讀,必須住學校宿舍,每兩星期才能回家。「因寒溪國小的學生都是原住民,學習意願較低落,天下父母心,古魯的家長都知道,大元山上的大元國小有位非常有愛心的校長,有許多負責認真的老師,學習情緒高昂的學生,有這麼美好的學習環境,自然趨之若鶩。」「大元國小的影響很大,培養有獨立的精神,在艱苦的環境中有不怕苦的毅力,一路走來,助益良多。很感謝大元國小的校長、老師、同學們。」確實,每位大元國小的校友,雖然當年自己的父母在如此艱困的深山討生活,辛勞的付出,得不到林務局及蘭陽林區管理處對等的照顧,愛恨交纏下,卻對自己的故鄉仍是魂縈夢牽,因為他們幸運的有快樂的求學地—大元國小,有日思夜夢美麗的湖山景致。對大元山深情的愛戀,就像阿拉伯傳說中:「當被一個真心朋友傷害時,要寫在會吹來『易忘和原諒的風』的地方,它們會負責抹去它。」但對大元國小獨特的童年記憶,卻把它刻在心裏的『記憶石』上。任何風都不能抹滅它。」

       隨著時光的流逝,大元人堅強挺立,傲然邁過重重難關。過往林管處有太多讓大元人滿心苦澀的黑暗,像土石流般。但世間萬難都無法將大元人推倒,打不倒大元人的挫折,大元人依舊會咬牙堅持,大元人可以忘卻過往的憤懣怨懟,但不能不對歷史負責,還大元山林史上無名英雄血淚史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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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 陳東元為台灣水彩黃金時期領頭羊 ‧ 後專司雄偉遼闊油畫創作 ‧ 晚年全心重建童年經歷的林業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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