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明治神宮大鳥居

2019年四月二日 陳東元

 

2019年四月,闔家前往日本賞櫻,經東京,順道前往明治神宮一探來自台灣的大鳥居,走出熱鬧喧囂的原宿車站,右轉便見到第一座大鳥居,步入大鳥居後,頓時變為寂靜肅穆的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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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原宿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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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宿車站附近代代木公園櫻花盛開。

很多事就是超出想像,一線之隔,轉個彎而已,一切就靜了下來,南北參道映入眼簾的是全然不同的世界。

鳥居乍看之下很像中國的山門牌坊,這是用來區分人與神的結界,鳥居最上方則是象徵日本皇室的菊花徽章。

明治神宮有五座鳥居。第五座的代代木鳥居因時間緊湊,無暇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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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座大鳥居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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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座大鳥居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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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座大鳥居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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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座大鳥居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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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鳥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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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側面鳥居

第二座大鳥居左側樹叢豎一解說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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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鳥居解說牌

解說牌的內容可以看到,大鳥居高21公尺, 兩柱之間的距離是9.1公尺 ,直徑1.2公尺。大鳥居的原木是來自於台灣的丹大林場, 是樹齡超過了1500年的扁柏。

昭和50年竣工。

昭和+25=西元;昭和+14=民國。

所以昭和50年是民國64年,是1970年代向台灣振昌興業股份有限公司所採購,是日本目前現存最大的木製鳥居。

筆者童年生長於山區,端詳這些來自台灣的大立柱,不免感觸良多,將所知分享:

1、優質頂級良木的選擇與判定

一株頂級的紅檜、扁柏,除了需樹齡超過千年,直徑超過2公尺以上等條件外,最重要的是樹身圓滾粗壯、雄偉挺拔,樹高20公尺以上,且20公尺以下不能有任何橫向枝椏(枝幹)伸出,鋸開之後不能有任何變化紋路出現,只是條條平行直紋。

童年極目所見盡是這般情景,如今整個台灣山區能見幾株,曾經存活2千多萬株巨靈的屍骨蹤影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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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始森林未砍伐之前,對每株樹木加以丈量,做為伐木時造材量(材積)的依據,照片中站在千年紅檜巨木前的探勘丈量小組有多人是校友家長。《大元國小校友陳燦陽提供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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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整片大元山區都是這種六人以上才能合抱的原始神木,但已經砍伐殆盡。前立右為大元山工作站退休監工游杉期。《大元山工作站退休監工游杉期提供圖片》

2、歷史時空

當時的日本只短短不到20年便從戰敗廢墟挺立,已經舉辦過1964年夏季奧林匹克運動會和1970年世界博覽會,充分展現是東亞超級經濟強國,明治神宮大鳥居也是如此心態。

反觀台灣,蕞薾小國,民生凋敝,卻窮兵牘武,整日高喊「反攻大陸,解救大陸同胞」,國家預算盡耗軍事國防,當時筆者正念大學,必須成功嶺暑訓,感受最深。

影響臺灣至鉅的10大建設才剛開始展開興建工程,整個經濟還仰賴林業支撐。

當時的公務員平均月薪只有新台幣3,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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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夏季奧林匹克運動會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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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世界博覽會標誌

3、臺灣山區運材方式改變

臺灣最早使用鐵道運材是阿里山,但臺灣東部山區山勢陡峭,無法沿用阿里山的山林鐵路運材方式,只能因地制宜,山地鐵路運材與架空索道遂因應產生,但如此作業方式卻有編制龐大的隱憂,包括索道工、鐵道養護工、機關車司機、運材臺車修理工......,約百人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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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地鐵路運材。《圖片來源 太平山林場古往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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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運材索道。《大元國小校友陳阿月提供圖片》

山地運材鐵路是以仰角2~3度順著等高線蜿蜒而建,由於過於彎曲,運出之木材,以長7公尺者為最多,受運輸限制,最長不超過11公尺,造成原木損耗過甚。

林務單位考量上述缺失,除花蓮嵐山、林田山、木瓜山三林場外,民國60年開始逐步改以闢建林道的方式取代,林道只需挖土機和養路工數員,編制人員少。

林道行駛的10輪大卡車載運的木材長度加長,往往在10公尺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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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道作業的10輪大卡車。《大元國小校友張平發提供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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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輪大卡車載運原木往往超過10公尺以上。《大元國小校友張平東提供圖片》

4、林道闢建

林務單位雖有此考量,卻苦於無此類機具,只能以投標方式外包木材廠商。

台灣振昌興業股份有限公司就是當時丹大林場的得標廠商。

東京明治神宮寄贈人川島會長向台灣振昌興業股份有限公司購買,而不是林務局或丹大林場。

林道,不需測量,不需繪圖,不需土木認證,完全可以依照林木分佈情況自行闢建,也不需考慮路況,只讓10輪大卡車行駛即可。

如此闢建方式,造成台灣山林無比傷害,多條林道遺害無窮,林木砍伐結束便山崩路塌無法使用。

10輪大卡車爬坡力強,必要時還可前輪驅動,再泥濘的山路都可以行動自如,縱橫深山野嶺,載重力遠勝一般卡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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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木運至五里亭(合流坪)貯木場的老照片

5、商業利益為先嚴重傷害臺灣山林

「物超所值」一直是商家執著。追求利益往往不擇手段,當年若想進入作業山區必須申請甲種入山證,媒體、學者和社會人士無法監督,現場負責督察疏於職責,甚或交相互利,情況不難想像。

台灣紅檜、扁柏的樹根巨大粗壯,往往超過數公尺,價值可觀,若想鋸取並非難事,在山區想深挖數公尺更是輕而易舉,現場有修築林道的挖土機正好發揮功能,大肆開挖深掘。

盤根錯節的利益轇轕,根深蒂固的官商關係於焉產生。

從東京返台,百感交集,撫今追昔,總想將往昔林業對臺灣經濟的貢獻讓現今世人知曉,讓後世萬代好好疼惜曾經飽受摧殘傷害的母親土地。

附錄:

一、 請觀賞《明治神宮 Meiji Jingu Shrine Tokyo JAPAN》影片

二、 請觀賞《神宮式年遷宮》影片,約略感受當年台灣扁柏成為大鳥居的搬移祭祀儀式。

三、日本著名賞櫻勝地「櫻吹雪」影片

Sakura 東京の櫻吹雪 Cherry blossoms blizzard in Tokyo

Sakura 櫻吹雪 鶴ヶ城の櫻 Tsurugajo castle moat

Sakura 櫻吹雪の弘前公園 Cherry Blossom blizzard of Hirosaki Park JAPAN

Sakura 日本三大櫻名所 ( 吉野山 / 高遠城址 / 弘前公園 )

Sakura 日本五大櫻の銘木 The Five great Cerry Blossoms in Japan

Sakura Top 10 Cherry Blossom Spots in Japan

 

【明治神宮前的大鳥居】

陳玉峯 http://slyfchen.blogspot.com/2017/02/blog-post_22.html

3萬6千多天之前,阿里山區眠月線鐵路的伐木場上,數十名工人、工程師絞盡腦汁、用盡辦法,包括修改鐵道、隧道的乾坤大挪移等等,花了幾個月的時程,好不容易才將兩根通直壯碩的巨檜,運到了嘉義北門站。

這兩株巨檜從種子落地生根,吐納於阿里山區的日子,合計超過了一百多萬天。它們的軀幹,經過無數人蟻,小心翼翼的搬運,轉搭縱貫鐵路,北上到了基隆碼頭,再由軍方接手,藉由軍艦拖曳,浮游於太平洋,遠渡東瀛。

到了日本東京,輾轉運到了明治神宮製作,且經歷儀式加冕,1920年終於矗立八面威風,成為全球最大的鳥居。而經歷40年餘後,1966年一次落雷擊中北側大木柱,為維持「明神」的完美無瑕,眠月巨木柱經修葺後,移往埼玉縣大宮的冰川神社,延續挺立雄姿,神宮當局則派員再度尋覓「世界第一」的大鳥居原木。他們再度來到了台灣丹大山,相中11株通直的扁柏,以當時價格的多倍,向台灣民間業者振昌興業公司洽購,且在祭拜儀式之後伐採。(特別附註:1.神宮大鳥居新舊替換後,舊木柱才移往冰川神社;2.日期殆配合皇室的良辰吉日;3.相關資料詳見日本明神官網。)

為運出這11根長度16-24公尺的巨幹,由台灣人吳順治先生設計母子卡車,先於1971年4月17日,從山上試運16×2公尺的長材抵達五里亭(合流坪)貯木場成功後,再將這批神木分別運下山,且送往明神。

丹大山的原木運抵明神之後,再三挑選、析作之後,於1975年12月23日落成,完全仿照第一代眠月巨木形制重建,旨在標榜全國第一的雄風。

有意思的是,明治神宮當局在二代鳥居落成日的9年後的隔天,派員到原木原鄉的丹林大道海天寺前,種下十餘株扁柏苗木,實際作業的人是振昌公司,且立下一根長條四方柱,上書:「奉嚴修報恩謝德植樹法要記念」,日期銘記為1984年12月24日。

而我在1987年12月14日,於海天寺前拍下該木柱與植栽。

1987-1989年間我調查丹大林道與七彩湖植群生態,相關林業史等也作口訪,當時正逢丹大林道伐木作業的尾聲,我們也採訪到丹大伐木業務的鄒登來處長,承蒙他提供運送明治神宮二代鳥居原木作業的歷史照片。

1994年8月9日,我在明治神宮前,凝視來自我台灣原鄉的大鳥居。8月12日,我登上日本聖山的富士山頂,登頂日陰雨斷續。上躋火山口時,我向富士山神禱告:我來自南國台灣,一探貴我兩國自然史血脈,但願山神賜予短暫分秒,讓我拍攝火山口榮顏。不出一分鐘內,雲霧局部消散,陽光投射山頂,我按下多次快門,也默唸謝辭。

我在明治神宮大鳥居上,看見來自台灣龐多國人的塗鴉,書寫上姓名、家鄉、留念之類的「廁所文學」,密密麻麻及至人手不及的高度。日本人或神宮當局並沒有將之清除。我仔細檢視系列塗鴉,沒有隻字片語提及台灣珍貴木出走的感嘆!

2008年以降,馬政權極力引匪入室,阿里山湧進大量中國客,森林解說被極度扭曲,盡將台灣檜木林或原始林的淪亡,一股腦兒栽贓給日本人,罔顧史實真相,加上中國人的仇日情結,台灣人輕易地被洗腦,因為七十餘年來的體制教育,從不肯加進台灣土地、生界以及自然文化的原音。

2017年2月赴日的前一天,公共電視執事捎來要我在明治大鳥居前解說之一:「日本人到台灣砍檜木製成大鳥居,台灣人再到日本瞻仰台灣扁柏巨木的心情糾結觀點與現場感觸」,我嗅聞得出提問撰稿人依據我先前的撰稿,產生如是的提問,卻在無意識之下,流露些微「成見」。而無論我如何回答,典範、價值淪喪到無以復加的台灣社會氛圍之下,必然再度被扭曲,卻是我一生從不以為忤的不是問題。真正的難題是內在聯結的靈悟,找不到可資承載的字詞、言語!

人類在分別意識、人我劃分成形以降,二元對立、主客分離,於是斷絕了銜接靈肉的天橋,這正是基督宗教的伊甸園之所以瓦解,且觀音極度抽象幽微的原意,只能淪為聞聲救苦的「偽善」,而地藏王也只好永遠沉淪而成不了佛!然而,人類始終「不死心」,所以,潘多拉的神盒最後跑出來的,名喚「希望」;觀音救人救到力竭,在無力感正要萌生的瞬間,蛻變成千手千眼,唉!誰叫人類始終跟自己的陰影作戰,因而唐吉軻德攻打風車也可以成為「美談」!

面對明神鳥居,「我有」七葷八素、五味雜陳感嗎?很抱歉,我無感,連有感、無感也沒有。龍樹的「八不」一樣是「妄語」。

就這麼說好了:

250億天以前,現今全球6種檜木的共同祖宗住在北美洲與亞洲尚未分離的古陸塊。後來北美洲與亞洲陸塊裂離,檜族之神分家,昆仲分別住往太平洋東西兩岸,因為檜神嗜水霧,只能狹限於陸海交界的雲霧帶。200多億個日子以來,沒有仙人知道它們如何旅遊,總之,有了日本島鏈之後,檜神西支就住在日本。

大約5億多天之前的前後,由於氣候酷寒,大量海水被抽往極圈結冰,且海水凍縮,體積大減,海平面下降超過100-120多公尺,日本、琉球到台灣的島弧陸連,寒溫帶物種攜家帶眷投奔南國,從日本來到了台灣,從此伴隨著台灣地體與氣候變遷,展開了認同之旅。於是,日本扁柏變成半個台灣人叫台灣扁柏,骨子裏、氣質上至少存有半個日本人的特徵;另一半族群完全特化為台灣人,是即全球唯一的台灣紅檜。打個比喻,鄭成功就是台灣扁柏;現今的道地台灣人或死硬派的台獨份子就是台灣紅檜。

4萬4千多天前,日本人開始統治台灣;4萬3千多天前,日本人發現台灣檜木,且自1912年12月底,運出第一批台灣檜木。他們砍伐檜木的人員、技術、文化,成套由日本引進。

大約3萬6千天前,阿里山眠月神木兩根,運到了明治神宮,隨後被打造成為日本或全球最大的鳥居。

不到1萬5千天之前,第二代明神鳥居由台灣丹大山運來竣工,也就是如今拔地的聳立者。

人的一生差不多有2-3萬天可以感受檜木的滄桑。

是的,我會感受13根台灣巨檜流落東瀛,但不知台檜是否算是返鄉祭祖?我更關切全台灣曾經存活2千多萬株巨靈被誰人「盜伐」,如今屍骨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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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 陳東元為台灣水彩黃金時期領頭羊 ‧ 後專司雄偉遼闊油畫創作 ‧ 晚年全心重建童年經歷的林業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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