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國小學生永遠的「趙阿姨」

 

趙學志小姐，大元山的人都稱她為「趙小姐」，大元國小的學生都稱呼她為「趙阿姨」。她沒結婚，她的裝扮，頭髮剪得短短的男人西裝頭，全年都是著褲裝，鞋子也是男人樣式的黑皮鞋，夏天會換上白皮鞋。初看不知她是女性。她的外甥女管叫她「三爹」，大概她家族也都把她視為男性。她說話鄉音重，嗓門大，加上是寧波人，坊間流傳「寧聽蘇州人吵架，不聽寧波人講話」對寧波話的印象，雖然同是吳語，蘇州話「軟」，即使吵架也好聽；寧波話「硬」，即使說話也像吵架。寧波人也稱自己方言的特點為「石骨鐵硬」，彷彿石頭、骨頭、鋼鐵一般堅硬。所以她一開口，會讓人聽著像吵架似的。尤其當小朋友除了生病發燒或是受傷外，一看到她，拔腿就跑，一來聽不懂她說的話，二來她總會指著我們說：「校長太寵你們了……」。校長要我們見著她時就行個禮說聲：「趙阿姨好」不論聽懂或聽不懂她所說的話。

她心腸軟，所以不論何時我們受傷，學校老師沒法處理，甚至深更半夜生病發高燒，只要找她，她邊咕噥，但也一定不會不管。

她是大元山醫務室的編制護士，其實她的工作是助產士，她打針技術特別好，而大元山工作站醫務室經常只有她一個人全天守候在那裡，所以她也就兼醫生的工作，傷風拉肚的小病給藥，受傷的包紮治療。尤其更是大元國小義務健康衛生的守護者。山上有員工眷屬要生產，常是在深更半夜，一聽到蹦蹦車從四公里彎道鳴笛而來，就知道她又要去接生了，不管寒冬下雪，或是大雨颱風，儘管上了一天班，她也一定不會拒絕，更不會接受生產員工家屬致贈感激的紅包。她脾氣不好，性子急，但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的精神，尤其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沒有索道載客的車廂，坐著運柴台車，雙手抓著纜繩，寒風刺骨下她都不吭一聲，山上人人都很尊敬她的敬業精神，山上的孩子，民國44年後出生的皆出自他的手。她接生的技術極好，時有發生難產，但她都能化險為夷，使大人嬰兒皆平安。記得當時學校有位老師就問她：「為甚麼半夜孩子發燒你總是不會置之不管﹖」她就說：「他們都是我接生的，就像我的孩子，我一直默默關心他們的成長！」

因為她初到山上，尚未分配到宿舍，暫時住校長家，她的飲食嗜好令校長忍不住的說她：「你是醫務人員，怎麼不講衛生，專吃發霉發臭的食物」因為她喜歡吃在孵化的過程幼雞仔已經成形，長了毛，但尚未破殼的毛雞蛋，也叫喜蛋、旺雞蛋。將毛雞蛋穿在竹籤上燒烤，或是將毛雞蛋蒸、煮或油炸後，沾著椒鹽吃，看她吃的津津有味，還說十分滋補，有美容效果。她也特別愛吃黴莧菜梗，但此種食物買不到，她常把山上人種的留著採籽的老莧菜梗要來自己做霉莧菜梗，先將莧菜梗去葉和根部，切成5釐米左右一段一段的，用水浸泡放置在太陽下24小時後，水面會出現一層白色的泡沫，把莧菜梗撈出，沖洗乾淨表面的白色泡沫，然後瀝乾水分，放入玻璃罐中，密封好，放置一星期左右就可以吃了。當打開罐子的時候一陣臭味撲鼻，用手觸摸，會感到菜梗外皮已有一層滑溜溜的，輕輕的按一按，感覺是軟軟的時候，黴莧菜梗便已做成。每當他要開罐品嚐時，校長總要她等下雨或颳風天時拿到室外，以免屋內瀰漫著霉臭味久久不能散去。但她總說：「那是撲鼻的香味」。當一罈黴莧菜梗撈完以後，剩下的便是那黴莧菜梗鹵了。這種黴鹵她不倒掉，隔年成了“老鹵”。來年若還要做黴莧菜梗，老鹵就可以當引子，會讓做出來的黴莧筧菜梗味道更好。有時校長在大掃除時，趁她不注意時把老鹵倒掉，事後她一定生氣大吵罵人。她有時也會用這種黴莧菜梗鹵做臭豆腐。傳統的臭豆腐就是放在這種天然的黴莧菜梗鹵中浸漬出來的，臭豆腐的味道，就是這種老鹵的味道。

當林場分配給趙阿姨宿舍，正好在校長家的隔壁，那時校長的三個孩子都已下山讀中學，只有小女兒在，她很疼校長小女兒，所以她養了許多寵物，為的是可以陪伴校長的小女兒。記得她除了養小狗和貓外，還養了兩隻猴子及一隻九官鳥，那隻九官鳥被她訓練得一口寧波話，當宿舍生吃完晚飯，晚自習前，就會跑到她自己做的鳥籠前逗九官鳥，學它說寧波話，怪腔怪調的。也會伸手摸摸猴子，握握猴子的手，他飼養的小動物似乎特別聽話，也許是他每天施以的「軍事」訓練吧﹖

因為他住在校長家隔壁，所以住宿生只要有人生病，校長就敲敲壁板，他立刻就會提著電石燈過來，邊量體溫邊咕噥的說：「你不管別的老師都不管嗎﹖白天忙學校，晚上忙住宿生，你是鐵人啊，學生抱回來，不怕傳染你孩子﹖你不要命，我還要命。」校長總是不發一語，校長已摸清她脾氣，她嘴硬心軟，尤其那些都是她親手接生的孩子，她不會不管的。雖然嘴中不停的抱怨，但他仍是為學生打退燒針。有一次同時三位小朋友生病，都發燒，兩位是拉肚子，她家中沒藥，是夜下著雪，她一個人摸黑到醫務室拿針藥，當然回來仍免不了牢騷一頓，校長仍是不回一語，因為如此可以換來她的幫忙照料。

有一回校長得了黃疸病，她陪著下山到聖母醫院找馬修士醫生診治，她劈頭就要求馬修士「給校長住院，否則回到山上不得休息，命要喪掉的。」雖然馬修士同意校長住院，但校長堅持拿藥後回學校。趙阿姨氣得說：「以後休想叫我半夜要我陪命為學生看病。」回山上後不理校長，而且到學校氣沖沖地告訴于老師王老師：「校長生病了，宿舍孩子生病不要再送到校長家。」她雖然不理校長，也不和校長說話，但卻每天煮一碗黃蛤蜊湯放在校長家廚房的灶台上，並留下一張字條「不想早死就喝下它。」當然校長也一定喝完蛤蜊湯，感受到趙阿姨的心疼又著急。事後才知道原來黃蛤蜊有治療黃疸的功效，趙阿姨的飲食療法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

趙阿姨在大元山和校長共處十二年，校長調升平地學校後，趙阿姨仍在山上服務，隨著林業砍伐漸走下坡，趙阿姨調到羅東林管處醫務室，因為她單身一人，又住在校長家，有過同舟共濟，同甘共苦經歷的革命情感，她幾乎已成為校長的家人，校長也感謝她對兒女的照顧，更感激他對大元國小師生的照顧。直到他退休，住進台北市政府興隆路4段老人自費安養中心，校長幾乎每星期去探望她。有一年，除夕夜校長接她到家中吃年夜飯，當她在客廳沙發起身要吃飯，一時腿軟而摔跤折斷了腿，出院恢復後仍進住該中心。該中心的長者原則上必須行動能自理，但自從腿受傷後，行動不再如以往的自如，直到她再次在浴室滑倒燙傷住進榮總燙傷病房出院後，生活行動已無法自理，只好住進天母的一所安養中心。因為校長膝關節手術裝置了人工關節，加上距住家遠，只能每月去探視一次，漸漸的她智力衰退，繼而喪失分辨時間、地點、認人的能力，加之長期臥床，有時校長去探視她，她都不認識了，於103年七月下旬安詳離世。她的一生，沒兒沒女，但大元國小的孩子，弭補了她沒兒女的遺憾，她對大元國小孩子的付出，直到今天，孩子們仍舊懷念她，感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