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大元山那一段日子


林瑪莉

 

我的父親是林長煌十四歲進入太平山學習林務工作,退伍後轉進入大元山開蹦蹦車擔任司機職務,和家住四公里的媽媽結婚,生下七隻小豬,從此一家人過著脹不肥餓不死的日子,爸爸賺錢要奉養父母還要支付生活費給遊手好閒的五弟,(這樣不公平),哥哥林銘忠在大元國小畢業後一直在外流浪,工作不穩定,他人生最終站在澎湖馬公當漁夫意外落海,當時只有二十四歲,姊姊美雲六歲時不小心發燒得病,六年級休學在家調養,畢業那一年,校長親自頒給她畢業證書,因為她是優秀的,二十九歲病發走了,小妹美黛出生四個月送給老榮民當養女,被養母虐待挨打挨餓,五歲時養父因公傷亡,她才回來團圓,三十六歲子宮頸癌病故,唉!這是我人生過程所面對生離死別情境,悲哀啊!大弟勝輝六歲時有一天和我走在橋面中央來不及閃避,被一輛倒退的蹦蹦車輾斷五根腳趾頭,有一回他哭著不吃飯,爸爸不忍心立刻驅車前往福利社買牛肉罐回來哄他吃,小弟勝雄只好認命三餐都是吃飯拌著醬油,頭髮變棕色且瘦巴巴的差點沒命。

四十六了,童年記憶很多,點滴在心頭不吐不快:一年級和哥哥姐姐寄草在宜蘭阿公家讀書,某種原因我們甘願回到山上跟著父母過粗茶淡飯的日子,二年級時與哥哥姊姊轉入大元國小就讀,住在宿舍的生活不比家裡,小小年紀衣服總是洗不乾淨(雖然有姊姊幫忙),宿舍內散發的尿騷味及棉被潮濕的霉味,感覺很不是滋味,但是大夥兒一起吃飯、睡覺、洗澡、玩耍也是別有另一種滋味,真羨慕住在學校半百公尺同學的你們,每天都可以回家享受天倫之樂,讀書時我不是天才兒童,但是喜歡彈風琴、唱歌、書法、跳山地舞很愛現喔,鉛筆盒裡只有那一隻免削鉛筆,蠟筆都是黃秀蘭老師給的獎勵品,家裡貧窮得連墊板也沒有,日子也都熬過來了,無法回家的日子,還跑去偷挖地瓜摘大黃瓜吃,因為很甜貪吃,後果是一肚子的蛔蟲拉個沒完沒了……隨著時代環境改變,五年級下學期搬到羅東住,轉入成功國小就讀,國中唸東光畢業後沒能唸高中,到西裝店當學徒,學得一技之長過生活,爸爸山上有很多麻吉朋友,我很感恩他們,記憶最深刻的是陳水南阿伯,他是晴峰索道機師,他在我們沒飯吃餓肚子的時候,省吃送來了一大碗公的飯及菜餚,讓我一家五口得以填飽肚子,而且不只一次,因為當時爸爸因公摔斷骨頭,長期住院家裡經濟沒了,是他伸出援手的,年初和爸爸去探望他已八十三高齡輕微中風(願他老人家身體很快好轉)還有很多無法一一列上,我只有一句話:『不管你們在何方永遠感激您們』。

翠峰湖捉青蛙《 陳明來提供圖片》

 

晴峰童年感恩篇

 

這些日子和爸爸討論兒時片段,不禁感傷落淚,但也很多笑破肚皮的回憶。

童年很喜歡跟著爸爸開的蹦蹦車去上工,沿途趴在車窗看滿山滿谷數不完的樹木,檜、松、柏、杉等,還有許多不知名的樹木;山谷中一群猴子猴孫跳躍著,還吱吱叫個不停;下雨天鐵軌上爬滿刺毛蟲,爸爸會放下沙子讓輪子得以止滑平安回家;山坡上到處是百合花、玉山杜鵑花,還有不知名的黃花;山壁長滿野草莓,我叫它刺波,酸甜滋味是我們的零食,但現在都吃不到了;走到哪都聽到知了(蟬)不停唱著歌;翠峰湖裡好多蝌蚪喔!涓涓山溪水順流到蹦蹦車鐵路,喝起來真是甘甜。

蹦蹦車順著蜿蜒鐵軌而上,看見翠峰湖畔長滿芒草和青蛙蛋在泡泡裡,像是棉花糖,也看到好多隻水鴨在戲水,我們好高興踏著一簇一簇的草叢到湖邊抓青蛙,一隻又一隻裝滿袋子,太陽下山,翠峰湖像是畫般地美麗,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該回家了,途中我們再坐爸爸開的客車,每人手鐘各拿一把刀把青蛙剝皮、肢解,好拿回家給媽媽加辣椒炒成美味,爸爸這時便和三五好友划拳下酒,我們也吃的津津有味,骨頭都沒剩。

冬天農曆春節,皚皚白雪把晴峰變成銀色世界,積雪厚達一公尺以上,爸爸和工作夥伴阿伯們都停工在家準備過年,此時翠峰湖望洋山下好多人會來我家玩四色牌,讓春節顯得更活絡,我帶著弟妹穿著厚新衣跑到屋外打雪仗、吃雪球、堆雪人,很好玩!太陽出來了,看著雪慢慢融化,好快樂!

每年七、八月是颱風水災期,當颱風警報來臨,媽媽會用麵粉作好很多饅頭給工寮聚落的男女老少,準備在颱風時吃;水災更是將大元山摧殘到山崩地裂,山上的運材工作無法運轉,必需由山上所有同仁負起修復工作才得以還原面貌。

山上物質雖然缺乏,生活過的非常清苦,但是一路走來讓我養成不怕吃苦的習慣,還讓我深深記憶多位阿伯阿姨的恩情:曹銘惠阿伯,家住四公里,他要認我為女兒,但是倔強的我不領情,耍脾氣要回家,記得有一次住學校宿舍,身體不適發高燒,哥哥去找他請醫生為我打針吃藥治好感冒,以後還三不五時關照我,但是天有不測風雨,人有旦夕禍福,當我讀國一放寒假,他車禍往生送進羅東聖母醫院太平間,我急忙趕去抱著他的頭痛哭流淚,心中一直感嘆,我還沒報恩呢?國三畢業前夕曹媽媽也走了,我能說甚麼,這就是生死離別嗎?

還有一位爸爸的麻吉酒友林德川叔叔及阿笑嬸嬸,他們對待我的家人如自己人,每當我們全家人在羅東他們家投宿一晚,隔天清晨一定會早早準備豆漿、油條、包子給我們吃,飽餐一頓後即可搭交通車回山上,這些情境不只一次,叔叔往生,嬸嬸還健康,都80歲了,還可以上市場買菜,自由自在地到處遊玩。

還有于紹清阿伯,是榮民,住在我家和翠峰湖的中間,記得接近翠峰湖的鐵路邊,那兒有一蓄水池,是蹦蹦車經過時加水之處,每次我爸爸開車經過該地,他都要探頭看是否有瑪莉坐在車廂裡面,一定要我下車吃東西,玩一玩再回家,有一次大颱風洪水把大元山搞得處處崩塌,無法工作,沒有收入,此時爸媽必須丟下我們,到山下賺錢,直到修復鐵路,工作復原,才會回山上,有一次,暑假結束要開學,父母不在家,我要在家裡照顧小妹不想上學,阿伯帶著麗娟和春蓮、春華在鐵路頂大聲吆喝著,還要帶我和揹著弟弟下山,途中我還目睹一個大人背著行李,還牽著好多小孩翻山越嶺,好危險!于紹清阿伯護送我們到了學校,安置妥善,他才放心又走路上山離開。

說到要感謝的應該是此次校友會發起人,有你們真好,是你們完成大家心願,闊別大元國小後,作夢都不敢想像有這麼一天,再此謝謝老師、學長、學姊們,是你們完成我的願望,我會很珍惜,希望開同學會時能和大家碰面。

 

現在這一刻願天下蒼生和樂


林瑪莉小妹妹筆